薄冰
2020/09/30打开电脑,收到了夫人文君从大洋彼岸发来的Email,简短的四个字:祝贺晋升。夫人在美国做访问学者刚走了俩月,晋升市土地局局长一事,我并没急于在第一时间告诉她。但我知道文君是个有心人,她经常浏览长河市的官方网站,她的这种浏览并不代表她对生她养她的长河多么关注多么热爱,而主要是从上面可以追踪到我的蛛丝马迹,尽管我不过是市土地局的副局长。她肯定是不期然看到了有关我的任职公告。
市里对职位的大调整常常要放在新年的年底,这次拖了两个月,而且没有大动,只微调了几个部门。
二月底,天气已经不那么冷了,但乍暖还寒,无垠的旷野中仍袭来阵阵凉气。
我沿着长河踽踽而行,这个季节夜晚的河边,没有几个人。这是一条宽阔的河流,汹涌奔腾了千年万年,它流淌的是浓稠的岁月和逝去的时光。我在其中不过是一滴不起眼的水,抑或是一小块还没化掉的冰。
命运如水,无法主张,大多随水而流,匆匆而过。
明天母亲就要来了,80多岁的老母亲要来看我。母亲常年在乡下,我虽然距家并不算远,却一年回不去几趟。我想念母亲,尽管在母亲面前,我已是一个年纪不小的孩子。但在这个时候,我不太希望母亲来,因为文君不在家,母亲来了怎么办?谁来照顾呢?
晚饭是与正元集团的何大军一伙人吃的。何大军说,老人来是好事。家有老人是一宝。嫂子不在家也好办,找个保姆就是,你如果没时间我给你找。
我当然不能让何大军找,我不想与他走得太近,尽管他是个仗气人,也是我抡八杆子差不多才能打的着的亲戚。
母亲准时来了,我真有些措手不及。不过说来正好凑巧,接着母亲刚到楼下,就看见单元门上贴着一张纸,我以为又是小区催交物业费通知一类的公告,一看才知道,是求做保姆的。
安顿下母亲,我按图索骥把电话打过去。很快,一个小姑娘就来了。
小姑娘一身很普通的穿戴,脸上抹着一道一道灰尘。一看就是一个能吃苦很勤快的人。问多大了,她说二十一。问她叫什么?她说:“喊我燕子就行。”我说,你原来一直是干这个吗?她说:“是的。我原在一家家政公司,后来离开了,自己出来联系。这不,我上午刚贴出去一部分,就接到了你的电话。”我很诚恳地说:“小燕啊,请你来,是想让你帮助我照顾老人。我母亲80多了,小脚,走路不灵便,耳朵也不太好使,这活可不轻快啊!”
小燕说:“您放心就是。过去,清洗、钟点工、看护我都干过。我能照顾好。”
我说,那很好,你先洗个澡,熟悉一下环境。
小燕洗完澡出来,我吃了一惊,与刚进门时的那个小姑娘判若两人。双眼皮,大眼睛,圆脸膛,白里透红的皮肤,浑身的青春气息散延开来,瞬间将我包围。尤其右腮上那个浅浅的酒窝,盛满了我的惊愕。
看出来,母亲也是喜欢这个仿佛从天而降的小姑娘,拉着小燕的手,说:“真是好闺女。”我看到母亲的眼睛里不期然地掠过一丝忧伤。
我想,接下来的日子里,能有小燕照顾母亲,我也就心安了。只是心里倒觉得,这女孩做保姆有点可惜了。
晚上有应酬,喝了不少酒,一进门,母亲就在门口迎我。多少年,她改不了这个习惯。记得小时候,我跑去很远的村庄看电影,不论多晚,母亲始终亮着灯,等着我。刚有小萌那阵儿,母亲来待了三四年的时间,帮助文君照看。后来每次回忆起这段时光,我都无限感慨和向往,因为这或许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。一回家,母亲会为我开门,然后会看到贤慧的妻子和漂亮的女儿。
我有个习惯,只要喝多了酒,半夜必定醒来,这次也不例外。但醒来还没睁眼,就听到床头有动静。我想这是母亲。在母亲长住的那段时间里,我仗着年轻经常狐朋狗友地拼酒,每次拼酒,都被文君埋怨一通,甚至拧上一把耳朵。母亲不同,她总是把水端到我跟前,看着我喝下去。说,酒多了,没关系,只要别断了水,就伤不着。这话她不是说给我听,而主要是说给文君听。所以对我后来落下的胃烧伤,母亲对文君很有些意见。
这次肯定又是母亲为我端水来了。我接过水,喝下,竟闻到清爽的体香,显然这不是母亲。我拧亮床头灯,看到小燕正立在床头,端着我刚喝完的空杯。
母亲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卧室门口,静静地看着。我跟小燕说:“小燕你出去吧!你的职责主要是照顾老人,不是照顾我。”
小燕说,知道了。退了出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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